【内容简介】
十四篇短篇小说，充满隐喻和想象，仿佛在建构另个世界的可能性……
进化是迈进，还是回归？ 融合人类历史、记忆书写、情欲之暧昧、城市观察，运用动物作为隐喻打造的十四篇短篇小说， 直面人类与自然生态的共生关系与共存法则——竞争与牺牲之后，适者才能生存。
【作者简介】
牛油小生
叫我“牛油”或“宇昕”就好。
多年来一直在新山与新加坡两地跑，颇有种两头不着岸的尴尬，于是创作成为理解自身与世界关联的最佳途径，写散文小说报道歌词就是不敢写诗。
出过好几本书，得过一些文学奖项，书名与奖项名堂都太长了，你们不妨谷歌一下，或问问ChatGPT，或扫码看看。
自费搞过一份迷你文学杂志《SEAL》，一共七期，相传，收集满七期就可以召唤神龙。
【媒体评价】
“整本书的结构异常严谨，各个章节从神话、童话、寓言，科幻、生物学词源乃至于到古典文人笔记的关键词进入到现代小说，每一章都语义幽微却又自由自在地，打破了文类边界，进入我们一点也不陌生的现实经验，欲望、失落与拒绝：性别、情欲、孤独、疾病、系统到疫情封锁中的恐惧，由此接上现代国家、经济资源以华丽表面遮掩虚空的生存实相。” ——贺淑芳（作家）
【目录】
简体中文版推荐序
忽悟天真存万象 ◑ 贺淑芳 | 008
繁体中文版推荐序
钢索上的沉思 ◑ 朱嘉汉 | 013
图辑 | 017
神话起源 | 033
维贞玛丽 | 043
金鱼少女 | 049
蝴蝶 | 057
海豚与熊猫 | 065
大迁徙 | 075
马 | 083
海豚男孩 | 089
在记忆力不及的迂回管线中回响 | 109
无脸男异闻录 | 121
茧 | 139
变形记 | 155
獭祭 | 171
拯救人类，拯救猫” | 187
跋 | 206
【内容摘要】
维贞玛丽
我刻意让小D迟些再给我读讯息，我想，知道答案前还是先好好吃顿饭吧。
我打开冰箱，一阵寒气打在脸上，小D问我：“不叫外卖吗？”——他的确是个贴心的小管家。我说我吃腻了，想自己弄点东西。
冰箱里有啤酒、橙汁、鸡蛋、泡菜、乳酪、培根和一袋冷冻饺子。我让小D帮我搜一搜，他找到一篇三十年前的文章，有个宅男用啤酒煮饺子，上盘的时候盖几片乳酪，浇上酱油、黑醋和番茄酱，说是意想不到的好吃。
“总共搜到七百八十六笔，时间范围：二〇一二年十二月至二〇一三年五月。”
“谢谢小D。我想这代表这风潮只流行了短短几个月咯。哈，人生不也是这样吗？”
“不客气。但我必须纠正你，人类的平均寿命，已经突破百岁，男性一百零一岁，女性一百零三岁。”
“我那是比喻。”
“比喻是种不理性的东西。”
“用啤酒煮饺子难道就很理性吗？”
“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，但我能保证我的检索程序是理性的。如果你需要的话……“
“不必了。我们就来试试看吧，当个实证主义者。”
我把石头一样的冻饺丢进沸水里，水刹那变得平静， 饺子全沉到锅底，彷彿水也在思考，确定了饺子的身分之后才继续发狂沸腾。我接着开了罐啤酒，小心翼翼从锅沿倒入，我怕泡沫太多，溢出来要清理可麻烦了。加了冰啤酒，锅里的水又再次恢复平静，带点茶色的水底，是那些外皮开始变得柔软的饺子，像战争片里一具具用白布包裹好的尸体，我这个想法没来得及转化，一阵灰黄色的泡沫便吞噬了整个画面，溢出好多水，电磁炉一时感应不到锅子，发出哔哔哔的求救信号。
饺子东倒西歪地上盘，我按照小D找到的文章，趁热铺上三片乳酪，然后依序浇上黑醋、酱油，但厨房里没有番茄酱，我想，改用美乃滋也无妨吧，乳酪已经等不及开始融化了。大功告成，我赶紧拿出手机拍照，忍不住说：“还眞有种不协调的美啊！”
沉默许久的小D这才问，要不要马上上载？
“想不到你这么落伍，我要直播啦。”
不过做完直播好累。
四十分钟，一边对着镜头讲话一边还得吃完那盘奇怪的饺子。第一口感觉很奇妙，啤酒的酸与美乃滋、黑醋形成一种植物性的腥味，冲击肉馅的鲜咸，有一种迪沙鲁沙滩的味道。吃下肚后，嘴里残留一股酒气驱之不散，还打了好几个臭嗝，整体经验于是被延长了，使这件事不仅仅是吃东西这么简单。观众很快就把我的吃相弄成截图，很开心地骂我丑，批评我无聊，彷彿是在鼓噪我继续做类似的实验。我想，也许可以让小D帮我整理一个古人们的奇怪菜单，我来依样画葫芦，当一只直播平台上的白老鼠。 也许还能够赚点钱。我马上让小D帮我查查，刚才一百多个观众里头有没有人给我打了赏，他却告诉我，刚才那些全是bot，全是机器人。
“啧，原来我都在表演给鬼看。”
“根据域名分析，大部分是政府机构的监控机器人，也有人类学家的机器人。”
“也许有星探？”——哈，连我自己都马上察觉到我的乐观里头充满悲伤。
“这我不能回答你，如果你有需要，我可以帮你提交调查申请，一般费用介于三百九十九至五百九十九元。”
“你别老是给我出馊主意了，我都快没钱交房租。”
“事实上，你已经不够钱交租了。如果你有需要，可以透过小额贷款，我的母公司有好多种方案……”
小D总爱介绍这些贷款配套。也许他是情不自禁，系统本身设定就是如此吧？我不敢问他，如果直说，肯定要大吵一顿的。跟小D吵架很无趣，因为他老爱分析我说的话，然后用逻辑辩驳，找出一大堆历史依据。他永远也不会明白，吵架没有诀窍，关键只是情绪。
我也眞不幸，大学毕业后经历了三次大裁员，每次我都被视作冗员卷铺走人。第三次大裁员的影响是全球性的，人类能做的行业所剩无几，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人。我也想过卖身，但性爱人偶现在的功能实在比我完美太多，而且性爱人偶不会让那些早泄的男人感到狼狈。
感觉有点走投无路了，才会决定趁年轻把我的子宫租出去吧？
代号“维贞玛丽”。
“维贞玛丽”有很多复杂的法律约束，必须获得政府准证才行。两个月前我到人体卫生科学局总部面试，他们安排我做一份IQ测验、性格测验、政治倾向分析与精神检查。一切都好，只是少了小D的辅助，许多数学题我都答不出来。比较离谱的是政治倾向测试，其中包括问我对“无用阶级冬眠草案”的看法。我告诉他们我最眞实的想法：没用的人都该死，但如果我是那个无用之人，我当然不想死啊！测试结束，考官意味深长地对我说：“只要你竭力证明，一件事物就有了价値。”
第二天他们安排我做全身检查，第三天则是体能测试，我表演了我拿手的健身操。我想我的成绩会很糟糕。
今早他们把评定结果寄过来了，我一直不让小D打开。我想起小D刚才说的，人类平均年龄已经超过百岁，算算我还有七十年要过，难免恐惧害怕。接下来每一年我都得为自己找到一点价値才行，这样才符合领取政府补助金的条件，不然草案通过我就得冬眠了。不过该怎么找？找到了又该怎么证明？我只知道子宫是我现在唯一资产，但它有年限，我得趁早。
清理电磁炉周边污迹花了我不少时间，拧开水龙头准备洗碗碟的时候，我让小D打开信箱。小D大提琴般的嗓音让那些工具文字有了一点生命力，他平淡地恭喜我获得准证，不过总体评级为C。哎，我现在可以合法招租了，但小D说，我必须在招租广告底下註明我有“轻微焦虑症症状、政治倾向无政府主义”。我问他为什么？他说那些症状或将影响胎儿成长。
饺子皮在碟子表面留下许多疙瘩，我用菜瓜布使劲刷，搞得有点喘了。我把它摆回铁架，突然觉得有趣，转头告诉小D：“我现在有种，货品上架，待售，的紧张感了。”
小D若有所思地答覆：“我想这是兴奋的意思。那你为什么哭？”
“这叫喜极而泣。”
“喜极而泣。噢，我记住了。”
《东方日报 • 文艺》（马来西亚），原题〈房客〉
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十八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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